「意象」是「意」和「象」的结合体。「意」是作者在进行文学作品时所感受到的精神层面的意念,它是知、情、意的整体体现;黑格尔说它可赋予题材内容以普遍的形式,兼具感性与理性。「意象」概念在中国最早体现在《老子》的有无思想与《易传》的象意概念。如《老子二十一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又如《易系辞上》:「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
原始的灵感思维,不仅是人类早年盛行的一种思考方式,而且建立了人类原始的精神文化,这套原始的精神文化从来没有消失于人类社会的文明之中,虽然它的外在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但其深层的精神灵感交流思维依然是永恒的,依然是人类心灵上主要的精神支柱,通过各种各样的象征或者隐讳的宗形式表现出来,从而表达人类的感受、欲望和理想。坎伯(JosephCampbell)说过:「神话中最最重要的主题实际上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只是当时的人是充满感应、不断和世界万物互渗的原始人,而自然则全是神灵之光的召唤和开显。」所以,神话实际上反映了原始先民和自然之间的存在关系;这种古代的fl有论和原始先民的生活联系非常紧密,在先民的生活中处处得以体现。因此,之后的民间生活和文学中的神话传说的源头都可追溯至那些神话存在的存有论基础;用荣格(CarlJung)的术语来说,它们都是神话「原型」(Archetypes)所化身的「原型意象」(imagesofarchetype)。更重要的是,这些原型又反映了人类普遍性的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unconsciousness)的精神结构。神话是原始先民思想的产物,人格化后的自然现象使先民们确信,一切自然现象都具有人的属性,而且表现在神话传说中。里克尔说过:「神话的终极意义其实又是什么呢?我们得知,它表示仪式上和神话中的人和事物总体本质上是一致的;它表示一种浑然一体,由此,超自然、自然和心理都尚未分裂。但神话何以表示这浑然一体呢?实际上,对人类不可与此分离的宇宙总体和这先于超自然、自然和人类画分的浑然一体的这一直觉,并不是被引起的,而仅仅是被指向的。神话只是在意向中才恢复某种完整;由于人本身巳丧失那种完整,他才在神话和仪式中重新规定和模仿它。原始初民巳有分工,因此,神话只能是一種意向的恢复或复原,在这意义上,它已经是象征性的。」48西方传统文化认为神化是西方文学的核心和根本,中国的学者在吸收西方文化的同时也认识了「神话」,但当我们尝试用西方的观点审视中国的文化,并且想要将西方的理论代入中国自己的「神话」时,却发现中国的文学典籍中没有「神话」,但是,古代流传下来的经、史、子、集里却有许多描述「怪异」之人、事的作品,这种「怪异」其实传达了中国文化与文明的一种另类的「真实」,可被视为中国的神话,所以,中国现代学术界慢慢开始重视《山海经》的神话意义。《山海经》描述了诸多的神话意象,例如祭祀山神的物品及方式方法、有神奇效果的各类药草、对山水地理的划分、对异国他者的描述等内容使一些学者将其奉为「神话之源」。
千百万年前,原始先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过着狩猎及采集植物果实及根茎的生活,因此,他们对于植物的特点非常熟悉,更因发现一些植物治愈疾病的功能,就产生了对植物的崇拜。原始先民会将植物意象化并刻画在生活器具上,比如在新石器时期的仰韶文化中发现的陶器上就有植物的图案和花纹;在奴隶时代的青铜器上也出现了植物纹式。这些意象化的植物花纹装饰了器物,既体现了自然物种类的多样性,植物花纹的图腾性质还体现了生命无限延续的特征,所以,许多神话中便会出现神树、神花、奇草甚至于植物化人的内容。很明显,在古代,这些器物,它们上面的植物纹式以及与自然形态有关的各种其它图案和雕刻体现了物象的一些自然特征,但同时又明显的表现出与自然特征的差异,并添加了一些特殊的精神概念和价值功能,本来没有情感的植物在原始先民的生活中产生了带有象征意义的情感寄托,所以,每个象物都不是普通的象物,而是意象化了的带有情感的假想生命载体。《山海经》一书中记载着的种类繁多的奇花异木就是原始先民的生活与植物密不可分的最好证明,《山海经》一书中记载的植物的内容大多在《山经》部份,约有种49。其中良木约有种,对人有益的奇花异草大约有种50,比如能让人不迷路、不飢饿、去恶疾、使人心平气和不生气等;恶木约有种,对人有害的草大约有种,比如吃了就不能生孩子的蓇蓉、有毒的芒草、能毒死鱼的葶薴等。
《山海经》对于植物的述方法大概有三种:第一种是只写出植物的名称,对于其外形特征及用途不做描述。如:《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多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黄金。」《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八十里,曰大时之山,上多谷、柞,下多杻、橿,阴多银,阳多白玉」。《山海经·中山经》:「龟山,其木多谷柞椆椐,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青雄黄,多扶竹。」
如前所述,原始先民早期的生产生活离不开植物采集。长此以往,先民对于植物产生了认识并做了分类,有的植物果实可以填饱肚子;有的植物可以医病;有的植物可以佩带在身上驱除蚊虫或野兽;有的可以辟邪除恶。而在《山海经》中只被提到名意而无任何简介的植物则表现了原始先民对自然物的理解,对自然环境和植被分布的认识。对于现在中国的地理的研究有重大的贡献。比如对于「扶竹」,现代学者任乃强就认为它就是「邛竹」,是一种藤杖。而叶舒宪认为「扶竹」有文化象征符号的功能,是寿木的母型,象征着长寿,具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第二种是写出植物的名称并简介其外形或用法或生长环境。如:《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南五十里,曰云山,无草木。有桂竹,甚毒,伤人必死。」《山海经·大荒南经》:「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椇,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东又有甘华,枝干皆赤,黄叶。有青马。有赤马,名曰三骓。有视肉。」
在人类社会早期,原始先民在采集植物的过程中,就开始学会辨认一些有益的或有害的植物,并将其记录分类,这是人类认识自然,利用自然物的重要过程,它对于农牧业的发展及医药事业的发展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不仅记录了植物的名称,还描述了植物的外形及功用,《山海经》可以说是最早的植物方面的著作。同时也为研究原始先民的「植物崇拜」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第三种是不但写出植物的名称,并详细述其外形、生长环境、用途及功效。这是先民巫医使用草木的原始资料,与人类的生产生活有紧密的联系。《山海经·中山经》:「东三百里,曰鼓钟之山,帝台之所以觞百神也。有草焉,方茎而黄华,员叶而三成,其名曰焉酸,可以为毒。其上多砺,其下多砥。」《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二十里,曰浮山,多盼木,枳叶而无伤,木虫居之。有草焉,名曰薰草,麻叶而方茎,赤华而黑实,臭如靡芜,佩之可以已疠。」《山海经·东山经》:「又《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木焉,其状如杨,赤华,其实如枣而无核,其味酸甘,食之不疟。」《山海经·中山经》:「又东七十里,曰脱扈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葵叶而赤华、荚实,实如椶荚,名曰植楮,可以已癙,食之不眯。」
《山经》中大部分对于植物的描述方法都属于第三种。原始先民在采集植物的过程中发现有些植物可以充飢,而有些植物竟然可以治病甚至夺去生命。由于早期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在自然中生fl,和自然做斗争,生命经常受到威胁,对于自然的认识尚处于初级阶段,先民对死亡的恐惧,对于长生的渴望,所以自然而然就对于能够治病及致病的植物就产生了奇妙的想象,比如佩带就可以不迷路的迷谷;吃了就不会飢饿的丹木;吃了可以治愈耳聋的彫棠等等,进而产生了崇拜,认为这类植物是高于人类生命的存在,并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神话,比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吃了可以成仙得道、长生不老;如枫木可以作为蚩尤的桎梏使共无法逃脱;比如十个太阳洗完澡之后栖息的扶桑树等等,这些植物的神奇力量就是先民产生植物崇拜的基础,是中国神话传说产生的源头。而有关植物的神话传说则使先民的植物崇拜具体化。而在今天,我们生活中也fl在着大量的植物信仰习俗,比如佩带或点燃艾草可以驱除鬼怪邪祟;比如人们喜欢将红布系在百年以上的榕树枝桠上祈求平安,台南就有很多百年以上的大榕树被视为榕树神,当地人称之为「榕树公」,喜欢在它的周围兴建祭台或设置香炉奉,以求平安、求病愈或求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