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阳Sir写过一篇关于鲧禹治水的文章,但时至今日还耿耿不寐,“鲧”这位东方的普罗米修斯身上依旧笼罩着种种谜团,今天想继续深入探究一下“鲧”及其子孙三代“化而为熊”神话背后的意蕴。
深耕考古,也曾流观山海图总的来说,对于“鲧”阳Sir是怀着一丝惋惜与不平之气的,或许正如鲁迅所说“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所以这个故事才这么令人难以忘怀!
两人皆身世显赫,普罗米修斯为天空之神乌拉诺斯后裔,而鲧则是黄帝后裔,两人作为高高在上的天神,却甘愿为人间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一个盗取宙斯之火种,一个盗取天帝之息壤。
普罗米修斯虽然大家都是为了人类而牺牲的,但其身后之名却大相径庭,普罗米修斯在神话中虽然被囚禁且遭鹰啄食,但在现实中却被人们时代歌颂与赞美;
鲧在神话中突然丢了性命,而在现实中却横遭史官之笔,成为一个不仅治水无能,且穷凶极恶被列为“四凶”之一的诸侯,成为教科书式的反面人物,实在令人扼腕痛惜不已。
(一)鲧之生
但凡神话中英雄,人们总会为其安排一个显赫的身世,鲧当然也不例外:
《山海经·海内经》:“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周礼·夏官·庾人》:“马八尺曰龙。龙就是鲧。”《山海经·海内经》:“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取淖(nao)子曰阿女,生帝颛顼”《史记·夏本纪》:“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
是不是看着有点乱?我们来梳理一下关于“鲧”的不同世系:
第一种:黄帝——骆明——鲧(白马)
第二种:“黄帝——昌意——韩流——颛顼”
第三种:“黄帝——昌意——颛顼——鲧——禹”
显然,前两种《海内经》的说法是神话传说中的世系,而第三种则是历史之世系,两者之间可参考却可能绝对一致。
鯀袁珂认为,不能以历史之世系去考虑神话之世系,所以这里的“白马”,应该是生物之白马,与《大荒北经》所记:“黄帝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是同一神话之分化。也就是说,在《海内经》中,鲧既是天界神明,也是人间黄帝后裔!
(二)鲧治水
史无前例的大洪水来了,人们慌乱不已,可能是出于“英雄的本能”,又或者真的是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这场末日浩劫了,鲧在这时,挺身而出!鲧治水的方法是“填”和“湮”。
鯀“填”自不必说,而“湮”一是堵塞;二是将高的地方削平,用削下来的土石把低的地方填高。这些是原始先民在与洪水斗争的过程中积累的经验。说白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方法。
而这种方式,其实女娲就曾经用过,如“积芦灰以止淫水”。芦灰,可能是草木灰,也可能是芦草与土、石搅拌在一起的混合物。用这些东西来堵塞洪水是“堙”的一种方法。
郭璞注《山海经》引《归藏·启筮》云:”滔滔洪水,无所止极,伯鲧乃以息石息壤,以填洪水。”
谁知道此次洪水今非昔比,鲧历时九年依旧未能功成,而后鲧便被天帝杀死。
(三)鲧之死
实际上关于“鲧之死”,仔细去看,似乎是一场注定的命运。按理说,如果鲧被杀是因为治水未果倒也情有可原,但是原文中却偏偏是这么四个字——“不待帝命”!这四个字说明一个问题:天帝并不想让人类尽快从这场洪水中解脱出来,为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场洪水正是天帝降下的灾难!
“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于羽郊”,“息壤者,言土自长,故可堙水也”。——《山海经·海内经》
洪水因何而至?正是因为天帝降灾。最高天神降灾惩罚人类,这样的情节并非东方独有。《圣经·创世纪》说,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想将人类连同飞禽走兽都灭除。而关于这场全球性的大洪水,每个民族的神话传说都惊人的相似,不仅令人浮想联翩。
大洪水其实,对于鲧之死,屈原义愤填膺,他在《天问》中强烈质问道: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若说鲧不能胜任治理洪水,各部族首领为何都推举他呢?大家都说何必担忧,帝尧为何不加考察就任用鲧治水呢?屈原站在鲧的立场上为其辩护,此问正过来回答则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既然帝尧的“四岳”都推举鲧负责治水,可见鲧是有一定才干和经验的能人,是有能力胜任治水的;
另一层意思是说,即使鲧无此能力,那么推荐他的人也应有有一定责任,不能把“罪过”都记在鲧的名下,这就明显的是在诘尧了!
(三)鲧之化
《山海经》中有很多神明都有死而复苏的经历,但是可能都会多少出点问题,比如窫窳复活之后就变成了食人的凶兽(参见阳Sir前文所述),但关于“鲧”的复生就更显传奇色彩,在文献中,竟然有三种不同的化生之法(三者之辨析,另文再述):
《左传》昭公七年云:“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郭璞引《开筮》注:“鲧死三岁而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拾遗记》卷二:“尧命夏鲧治水,九载无绩,鲧自沉于羽渊,化为玄鱼。”
熊“黄熊、黄龙、玄鱼”阳Sir以为应当以黄熊为线索去探寻,原因无他,因为鲧之子禹,禹之子启,都与化熊有关。有意思的是,屈原在这里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穷石山阻挡住鲧西行的道路,这些崇山峻岭他如何能度过?另外,既然鲧死后已经化为了黄熊,失去了人身,那么即便是巫师,又怎么可能将其复活?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为黄熊,巫何活焉?”
熊没错,鲧化为黄熊之后,曾向西行越过穷石山(巫咸国恰在穷山之南,与穷山只隔一女子国),想求活于群巫,而这里的群巫指的正是在登葆山(亦称灵山)活动的十位巫师,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有可使死者复活之神药,毕竟群巫有曾奉帝令救活窫窳的先例。
《山海经·大荒西经》说:“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四)禹化熊
关于鲧之子大禹化熊的记载,出处在《淮南子》中,需要提一下,大禹则是从鲧尸体上,剖腹产所生:
“禹治洪水,通轘辕山,化为熊。谓涂山氏曰:“欲饷,闻鼓声乃来。”禹跳石,误中鼓,涂山氏往,见禹方坐熊,惭而去。至嵩高山下,化为石,方生启。禹曰:归我子!石破北方而启生。”
在这个故事中,大禹化熊是为了获取力量疏通山水,而他的儿子启则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其他记载中,夏启也名夏后开,“开”和“启”显然都是在强调其出生之不凡,而在《山海经》中有熊山、熊穴,也与夏启、开密切相关:
“熊山有穴曰熊穴,恒出神人,夏启而冬开。是穴若冬启夏开,乃必有兵”
综上,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为何鲧、禹父子两代均有“化熊”故事的意蕴(启也与熊有关),实际上,这种人化熊的神话母题正在于“图腾崇拜”!人既然由某种动物所生,那么其死后化为该动物是很自然的托生,而在情况危急之时,化身图腾动物,以获取超凡神力也属应有之义。因此,鲧死化熊生禹、禹化熊开山治水,演绎的正是这种图腾故事模式!
有熊氏至于为什么是熊这种动物?其实线索很明确,因为鲧、禹、启向上追溯,均属于黄帝直系后裔。而黄帝则号有熊氏,并且以熊虎为最有神威的战斗力量,可能正是这种“化熊”神话的旁证。
我是李长风,一名科班考古小学徒误入铁馆后,一不小心练成大肌霸沉迷山海间,欲仿靖节流观山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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